第七章麻雀传说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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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心里没底的不只是王昭,此时坐在办公室里的心理咨询中心老板艾西心里也很没底。
  预约的神秘客户没有来,为什么呢?从事心理工作将近十年,艾西可谓什么样的人都见过,不过像这次的客户还是头一遭。
  那是个相貌斯文的中年男人,一进来,不等开口说话,先哭。哭也就罢了,还越哭越起劲,不断地声称杀掉了自己的老婆。
  这话第一次出口的时候,艾西吓了一跳。
  他绕过办公桌,来这男人身边坐下,递给他纸巾,轻声说:“老兄啊,你可要想清楚,如果你宣称杀人,按我们这儿的规矩,我是必须报警的。”“报警就报警吧!”男人哭得很伤心,鼻涕都流了下来。艾西忽然觉得对方的逻辑很有意思,又问:“老兄啊,若是希望我报警的话,你为什么非要我报警呢?你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不就好了吗?”
  那人便怔了一下。“是啊,那我走了!”他止住了哭声,也不擦把脸,站起来就要出去。“喂喂,你等等!”艾西哭笑不得。什么啊,你就走。话又说回来,他真走了,也不见得是去自首,过两天没准还会来咨询中心,这样绕圈子也没意思。
  男人站住了,愣愣地回头瞅着他。“自首没关系,不过咱俩先聊聊。”话一出口,艾西又觉得自己很愚蠢。人家本来就是来找自己聊天的嘛,自己非要把人家赶走,人家要走吧,自己又不让,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!
  艾西这样想,不禁释然一笑:“好吧,老兄,你先坐着,跟我说说你老婆的事情。你怎么把她杀了?”男人便很努力地回忆,两眼望着天花板用心去想。他忽然动了一下脖子,顺手抄起艾西递给他的水杯,嗖地一下,朝远处死命扔去。当啷啷,水杯砸到墙上,摔了个粉碎。
  艾西纳闷这人抽什么风啊,有心刚要骂,没想到男人又站起来,一溜小跑来到墙边,站稳之后,脑袋嗖地向后一仰,撞了墙,然后慢吞吞地蹲了下来,最后无力倒地。莫非
  艾西刚想说什么,秘书这时候推门而入:“老板,没出事吧?”“没事没事,呵呵。”艾西立刻轰她出去“啥事没有,好着呢。我们在玩角色扮演。”随后他扶起墙边的男人:“老兄啊,你是说,你扔了一个杯子,砸到了你老婆的脑袋,随后她的头部又撞了墙,死了,是吗?”男人用力地点头,还用力握住他的手上下摇动,那意思仿佛在说:“谢谢你啊,总算有人相信我了。”
  其实艾西什么都没信,他只是觉得如此直观的妄想表现十分罕见,因此提起了百倍的精神:“老兄啊,你杀了你老婆,那她的尸体现在在哪儿呢?”“”男人很迷茫。
  看来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了:“那好吧,没关系,咱们慢慢来。你为什么要用杯子扔她呢?”“因为我很生气。”“嗯嗯,生气是为什么呢?”“”心理治疗中有个最基础的技术,叫作沉默,同时这也是最难的技术。也许有人会奇怪:沉默有什么难的呀?不就是闭嘴吗!话诚然是这么说的,不过您见过有多少人能在一对一的关系中,保持长时间的沉默?人本主义大师卡尔罗杰斯曾在一次面对少言寡语的精神病患者时,保持了十八分钟的沉默。
  单纯的闭嘴很简单,咨询关系中的闭嘴就很难。在短短的一小时之内,作为咨询师,你必须挖掘出一些东西来。要是每次都用沉默来应付,那就很像个骗子,而不是心理工作者了。
  不过这一次,艾西用到了沉默。
  三分钟过去了,两人一句话没说。
  客户总算开了口:“呃我记不得了,我只知道当时我很生气。”
  也许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,大脑把这段记忆屏蔽了,又或者在他的杀妻妄想里根本没设计这一段。“好吧。”艾西笑笑,依然亲切地称他为老兄“那么在你扔出杯子砸到老婆之后,还生气吗?”“是的,我还生气。”“然后呢?”“然后?什么意思?她死了。”“不,我是说,你不会到现在还在生气吧?”“哦,我懂你的意思了。”客户为自己能理解而感到很开心,艾西心想要不要奖给他一块糖“我明白了。我当时很生气,扔出杯子之后,我还是很生气。可是我发现她倒下去之后就不动了,这时候我就不生气了。我站起来想过去看看,走得太快了,被茶几绊倒了,磕得很疼啊,你瞧。”男人撩起裤管,露出小腿上的一处伤痕,看起来经年历久了。
  居然磕得这么厉害,可见他当时撞在茶几上的力道有多猛了。等一下,既然这伤痕还在,那么能不能说明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呢?还是说,磕破自己是现实,但是与杀妻妄想混为一谈了?
  男人不管他,继续说:“我摔倒了,揉揉腿,好疼啊。不过这时候我想起老婆来,就爬着过去看她。我摸摸她的脖子,脉搏已经不跳了,她死了。我就不生气了。我觉得很后悔,请您帮帮我。”“这事发生多久了?”“嗯”又是一阵费力的思索“不知道,好久了吧。”“你看看自己腿上的伤痕,你觉得这伤痕有多久了?”
  “一年吧,也许还不止?”“是啊,如果你在一年前杀死了妻子,为什么现在才来寻求帮助呢?”“呃因为我最近才想起来。”“发生了什么事,让你想起来的?”“呃没什么,我就是忽然想起来的。”“你做什么工作的?”“我不记得了。”“你不记得?”“真不记得了!”他突然加重了语气,似乎对艾西的怀疑感到很不满。“嗯,那好吧。刚才你说,杀妻之后你不生气了,你感到后悔。随后呢,你把妻子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“呃,不着急,你可以慢慢回忆。想想看,你妻子的尸体不会凭空消失,她当然也不会还待在家里,不然邻居都会找上门来的,所以你一定是把尸体处理掉了。问题是,你是怎么处理的呢?”“我记不起来了。”“那好。”艾西重重地舒了口气“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反过来想一下,你不记得处理过尸体,也许尸体根本就不存在,如果没有尸体,那么杀妻也就不可能,所以”
  所以什么呢?艾西没说完,那人就暴躁地跳起来:“我杀了我的妻子,我杀了!”哦!“好好,你杀了,请你坐下吧。”
  艾西陷入了沉默。这倒不是在使用技术,而是他当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
  这一次的沉默,八成打破了卡尔罗杰斯的纪录。最后两人不得不达成了一项协议:既然没有任何证据、任何人可以证明他真的杀妻,那么我们保留这可能是妄想的概率。为了一宗莫须有的罪名去坐牢也不现实。于是,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,艾西将帮助他不断寻找失去的记忆,直到找到或确认为妄想为止。
  送那男人出门的时候,艾西才问:“老哥,你登记时的姓名叫方茗,这是你的真名吗?”“是的。”“那好,方茗,下周日的同一时间,你能来找我吗?”“能!”“如果你想到了什么,希望你也来找我,或者给我打电话。”“好的!”
  从那以后,直到现在的几个月里,艾西尝试了各种办法,都没能成功地帮方茗找回失去的记忆。
  在对他进行催眠的时候,艾西发现了一个很令人惊奇的状况:即使是在潜意识里,方茗的记忆中也保存着杀妻这部分情节。可是,潜意识里的东西也和意识里的差不多,没头没尾的,这就更给他杀妻的案例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  方茗说他每周都会来,他基本上也是这样做的,只是偶尔缺勤。他的咨询费用也是按正常途径交上来的,只不过是用现金。
  对于这个有着女孩名字、男子汉外表的奇特客户,艾西有着很多猜想。他认为他家境不错,从事着体面的工作,工作有正常的休息日。不管是不是杀死了老婆,他都应该是结过婚的,但他不戴戒指。这不足为奇,中国多数已婚人士都不戴戒指。当然这些只是猜测。由于心理中心和精神病院不同,这里不需要档案,甚至连方茗是不是真名,艾西都不知道。当所有办法都尝试过之后,方茗的记忆依然未能唤醒,艾西也不由得有些气馁。这倒不是说他对这案例已经没有兴趣了,而是他感到力不从心。假如永远治不好他,那为什么还要浪费人家的钱呢?!艾西是个精明的商人,也是个有原则的商人,骗客户的钱这种事,他是做不来的。
  本来艾西的自信已经快消失殆尽了,但今天,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  为什么呢?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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